王全|明代基层生态一瞥:知县与卫所指挥争地,谁更狠?( 二 )


“杨增他们不知我二人与宝坻县知县陈让有仇。”梁智、孙青说,“陈让一看我们惹祸上身,乐不可支,哪里需要问啥青红皂白?一通严刑拷打,逼得我二人不得不低头,违心承认。包鑑、王全也是歪打正着!至于那几份帮包、王两人佐证说辞的所谓证词,必是陈让指使小喽啰们炮制的。他是知县,小百姓谁不怕他?他陈让想弄出几个证人,什么行人啦、薛二啦、尹良啦,那不是手到擒来?”】
王全|明代基层生态一瞥:知县与卫所指挥争地,谁更狠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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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全|明代基层生态一瞥:知县与卫所指挥争地,谁更狠?】“此事徒有自相矛盾的证言,毫无客观证据,事实不清不楚,驳回。”大理寺卿王槩气愤地掷下了纸笔。王大人虽然没有直说,事情的真相其实是比较清晰的。第一,从双方的陈述均可看出,包鑑、王全、梁智、孙青是生活在相邻庄子的乡亲,人地两熟,依陈让报告的说辞,任意遇到一个行人都认识梁智、孙青,假如梁智、孙青真的在草场仗势强抢包鑑、王全的土布,包鑑、王全肯定能认出他们。然而,按陈让的报告,包、王二人遭劫时竟然不认识(没有认出)梁智、孙青,简直匪夷所思,根本是“揣着明白装糊涂”。
其次,没听说陈家庄“林亭口”小河石桥是从“张家庄”福山家饭馆通往季指挥家田庄的必经之路,包鑑、王全为什么特意在此地设伏?难道他们未卜先知,算准梁智、孙青离开张家庄之后,必将路过“林亭口”小河?
第三,据陈让的报告,包鑑、王全声称他们为了追捕“强盗”,先在陈家庄借得马匹、弓箭,显然是力求与“强盗”势均力敌,尔后探知“强盗”的身份,又将弓箭寄存在尹良家,改换猪钩、木棍,方便在林亭口小河石桥伏击。貌似他们挺会随机应变的,可问题是,他们如何预知梁智、孙青一定会下马过桥、并将弓箭留在马背上?
最后,以经济条件、在本乡的地位而论,梁智、孙青也完全没有理由为着一批专供农村集市贩售的土布甘冒“斩立决”的风险。所以,综上所述,这件事的经过应该是:
【如同本系列前期文章(例如《明代富豪挽救落难美女并纳为小妾,数年后却被官府严惩,原因何在?》一文)一再阐述的一样,明代中后期豪绅贵族大肆兼并土地,“大鱼吃小鱼,小鱼吃虾米”现象普遍存在,譬如本文中的知县陈让与卫所季指挥,因田土之争结仇,陈让对季指挥的“狗腿子”梁智、孙青“恨乌及屋”。
成化元年八月二十九,包鑑、王全赶着驴骡驮运土布去“刘宋家庄”售卖,途中并未在草场遇劫,只是在陈家庄“林亭口”小河畔孙青的田边休息,放纵驴骡、乱放货物,损坏孙家的庄稼。不料孙青正好在梁智陪同下来自家田里照看,王全、包鑑的行径被他们抓个正着。
接下来,双方冲突,王全打晕孙青,梁智扬言要报官处置。王全、包鑑畏惧,干脆反咬一口,将自己之前散放在孙青田里的布匹捏称为先被梁智和孙青劫走、后在搏斗期间从后者的乘马上滚落打散在地。
及至县衙介入,知县陈让一看,真是“天助我也”,将对头季指挥的两条看门狗——梁智、孙青送入他的虎口,少不得排兵布阵、物色“证人”,捏造一篇细节丰富的“事实”,报仇雪恨。不过,季指挥也不是吃素的,给梁智、孙青撑腰,翻云覆雨,据理力争,终于反败为胜。】走笔至此,笔者突然想到一个问题:“假设我们穿越回明朝,会过什么样的日子?”
王全|明代基层生态一瞥:知县与卫所指挥争地,谁更狠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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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喜欢品评古代帝王将相的英雄事迹,暗暗代入他们的人生巅峰,指点江山、呼风唤雨,同时对古代普通人的生存状态漠不关心——即使普通的劳动者是古人中的绝大多数,而我们自身也分明是普通的劳动者(适用于大部分人)。我们有时会忘记帝王将相和万兆黎庶都是历史的创造者,正史不仅仅属于大人物”。平凡古人打拼奋争、努力生活,经历悲欢离合,繁衍、传承,他们生存过的痕迹无论幸或不幸,也是正史。
假如我们穿越回明代,成为朱元璋、朱棣、常遇春、王阳明、徐阶、张居正……的概率实在是微乎其微。可以说,就连成为梁智、孙青,给“卫所季指挥”看守田庄,都是走了鸿运。穿越者最大的可能是成为田庄周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农夫,如果时运不济,未知哪天就会被季指挥或陈让圈走赖以存活的一亩三分地。且看梁智、孙青落难,有季指挥搭救;当穿越者作为一个明朝农夫落难,谁来搭救?探究此类问题,就是本系列深翻故纸、尝试关注明朝普通人命运的动因所在。